吉音

　　二月十四日，晴。

　　今天并不能算个特别的日子，但却是黑龙会大龙首最闲的一天。

　　因为今天她只收到三封平淡无奇的通报，武林中只有一件江湖大事，而且直到现在还没人向她下战书。

　　作为江湖三大邪人之首，人称黑天无泽的黛雅，出关之后还能闲的与人喝茶，这已经是奇迹。

　　而那唯一一件武林大事，还是北地金狐大侠绚濑入雪山采得雪莲冰蚕，用来付小泉当铺的酒钱。

　　黛雅奇怪道：“可世上绝没有任何一种酒的价值能及雪莲冰蚕的十分之一。”

　　“有一种酒，雪莲冰蚕不及它的十分之一。”

　　三大邪人之一，居东调阴阳希先生笑的高深莫测。

　　黛雅道：“什么酒？”

　　希先生道：“喜酒。”

　　黛雅沉思道：“今天不是良辰吉日。”

　　希道：“今天是西洋传来的节日，龙首神通广大岂会不知。”

　　黛雅道：“本座潜心修炼武功，忘了这事。”

　　希起身道：“饮完这杯茶，道士我就先行告退了。”

　　黛雅道：“先生多坐片刻，我会邀京城第一歌妓笑靥浮花矢泽献舞。”

　　希摆手笑道：“龙首不必费心，今天只有本道请的动她。”

　　希先生步行轻功，三步便已出现在十丈之外，黛雅将壶中余茶一饮而尽，面露疑惑。

　　黛雅并不知道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，她已闭关半年之久。

　　但今天一定不是个普通的日子。

　　

　　屋内人脚步虚浮，世上本应没有谁能走到门外才被她发现。

　　大龙首的右护法，浦崖孤松果南推开房门。

　　外面果然是黛雅。

　　果南目光闪烁，恭敬道：“恭贺龙首神功大成。”

　　黛雅目不斜视踏进屋内，并未看见别人，桌上金樽却有两杯，还有几块黑色药物。

　　黛雅道：“出来吧。”

　　藏身床后那人自知躲不过，起身而出，正是与黑龙会通商的西洋商人鞠莉。

　　鞠莉道：“右护法并无反心，我并非与右护法勾结。”

　　黛雅微微颔首，也不言语，慢慢踱步到桌前，拿起一块黑色药物，道：“你俩私下幽会是为了西洋节日？”

　　果南老脸一红，鞠莉道：“是，此乃我们西洋甜品，名为巧克力。”

　　黛雅道：“怎么没见你给本座。”

　　果南鞠莉两人脸色古怪，黛雅严肃道：“为何藏私？”

　　果南道：“实在是因为龙首昨日深夜才出关，若龙首想要可命下人给您，可要鞠莉女士亲自送交，今日不太合适，请给属下一份薄面。”

　　黛雅抬眉，心想这巧克力莫非和西洋节日有关。

　　鞠莉谨慎道：“莫非，龙首不知今天……”

　　黛雅打断道：“我当然知道。”

　　说完黛雅手掌向下按不允许鞠莉出声，在两人狐疑的目光中镇定的走出去。

　　果南重新关上门，两人对视一眼。

　　龙首肯定什么都不知道。

　　

　　世上绝不会有第二个这么厉害的豪绅，人们称她福如高山财如东海，她的产业日进千金，家中的梧桐树就连凤凰都会停在上面唱歌。

　　世人都知道千歌老爷通吃黑白两道，却不知她武功也高明得很，更是黑龙会大龙首的左护法。

　　千歌老爷有一护卫高手，曾以一人一剑从南到北挑战各大门派弟子未尝败果，在江湖上有一剑渡天边的美称，单名一个曜字。

　　若非亲眼所见，谁也想不到千歌老爷和曜会在床上嘴对嘴吃同一块巧克力。

　　黛雅想得到，她亲眼所见。

　　因为她一句话不说直接就推开了千歌的房门，曜正欲迎敌，看见是黛雅宝剑便回了鞘。

　　若是之前曜即使看见黛雅也会上去过两招，但黛雅闭关后武功精进，她再与黛雅交手落败过快，得不到一点好处。

　　千歌和曜很淡定，因为平时她们类似的模样黛雅已经见得多了。

　　黛雅从这两人身上看不出什么异样，自然的坐在主位上，淡淡道：“千歌，朝廷里有什么动向。”

　　千歌整理衣服，坐在客座道：“今日翼丞相邀果皇帝外出游山玩水，朝廷没有什么动作。”

　　黛雅道：“周边小国又有何动静。”

　　千歌道：“边境草原部落大可汗海未与南蛮公主可能在今日定下婚事。”

　　黛雅心中一动，这些难道也和那西洋节日有关？

　　黛雅皱眉道：“大可汗和南蛮公主皆为当朝皇帝旧识，此二人一但将边境势力统一将大大减少朝廷压力，对我黑龙会不利。”

　　千歌道：“龙首有何打算。”

　　黛雅道：“那位东瀛叛忍如今何在？”

　　千歌道：“被堕天教夺走，吾等见龙首不在意，并未追究。”

　　黛雅道：“那本座就亲自去堕天教一趟。”

　　

　　武林三大邪人乃武林之中最祸害的三人，百年来夜羽始终占有一个席位。

　　夜羽不是特定的某一个人，夜羽是堕天教的缔造者，每一任大教宗都继承夜羽之名。

　　当今夜羽曾是教书育人的夫子，因其与万物为善，甚至被称为善子。

　　可谁能想到曾被认为有望比肩孔孟等先贤的善子，竟会是修炼大堕天神功的夜羽！

　　堕天教总部隐秘，知道其所在的外人寥寥无几，内部更是高手众多，借助地利哪怕朝廷大军压进也不能轻取。

　　黛雅却如入无人之境，如今她的武功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，寻常高手数量再多也奈何她不得。

　　淡淡的花香飘来，一具柔若无骨的娇躯几乎贴着黛雅的后背，就连她的弯刀也像是柔软的。

　　东瀛女忍，樱花内的小弯刀。

　　这时一道惊人的气势冲天而起，夜羽单掌向黛雅拍来。

　　黛雅不闪不避，夜羽掌化为手刀，没有劈向黛雅，反而是挡住了梨子的小弯刀。

　　二者相撞，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，梨子弯刀脱手，夜羽侧身将她拉入怀里。

　　黛雅淡淡道：“还好你及时救下她，晚一步她就得香消玉殒。”

　　夜羽不客气道：“你来做什么。”

　　黛雅道：“边境疑似将定，朝廷压力大减会有更多精力对付我们，我本想通过小弯刀联系东瀛势力，现在看来她已成你的爱宠，不如就将你堕天教并入我黑龙会，我们合力对抗朝廷。”

　　夜羽爆发气势道：“联合可以，并入未免太可笑了。”

　　黛雅笑道：“强者吞并弱者，本就是自然法则。”

　　夜羽道：“我怎知你话的真假。”

　　黛雅道：“你自己查便是。”

　　夜羽道：“改日再论，今日我本该单独陪梨子，你却差点让她受伤。”

　　黛雅道：“洋节？”

　　夜羽冷笑道：“那是别人过的节日，你这种无情之人只有仇家，你该过敌人节。”

　　黛雅蹙眉，狄仁杰，那不是唐朝宰相吗？

　　

　　黛雅还是去寻了个仇家。

　　太阳很大，这座山头依然雾气萦绕，山下小镇的人都说这里有仙人。

　　林中有百鸟相鸣，真人有灵鹿相伴，山间一庄园，门上一木匾，上书鹿角堂三字，倒确实是有几分仙气。

　　园中两片菜地，一片种菜一片种药草，庄园内却只有一人，黛雅听见她在制药的屋子里。

　　圣良真人对黛雅的到访并不意外，她经常为人治病，平日前来或求医或感谢的人不在少数。

　　不过黛雅却实在是个稀客，今天已经来了三个稀客。

　　圣良真人平淡道：“你若早两个时辰来就能碰见露比和理亚。”

　　黛雅道：“我是来找你的。”

　　圣良道：“为何。”

　　黛雅道：“夜羽说我今天该找个敌人。”

　　圣良道：“我管教理亚无方，让她告知露比你的恶行，令露比走入正道，我的确是你的敌人。可理亚也因此离开鹿角堂，回归凡尘，留我孤身一人，我也是受害者。”

　　黛雅点头道：“她们过来干什么？”

　　圣良道：“让我教她们做巧克力，就是柜子上那些，今天不断有姑娘小姐一个人上来送我。”

　　黛雅看向柜子，上面的确有许多包装精美的巧克力，比果南让下人带给她的那些看上去就多了不少心意。

　　黛雅道：“她们做了巧克力用于何处。”

　　圣良道：“互相送给了对方，巧克力应该是表达心意的东西吧。”

　　黛雅略有不爽，道：“我还是想与人战上一战。”

　　圣良淡笑道：“我不是你的对手，夜羽和希先生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，或许只有那位代表江湖正义的大侠能与你一战。不过，今天可不是决生死的好时候，理亚她们带来的材料还有剩，不如你也学着做做看。”

　　黛雅道：“好。”

　　

　　晚上的闹市热闹无比，人们皆是两两一对，大街上几乎都是情侣。

　　黛雅做布衣秀才打扮，难以置信的看着一位穿裙子扭扭捏捏的少女。

　　少女身边的毫无疑问是辣手断医肠西木野郡主，而与西木野郡主同行的应该就是那位星空之下皆可为师，集百家之长的武林大侠，凛风一刀。

　　可黛雅实在难以把这个小女人样子的家伙当对手。

　　黛雅朝那边走过去，被西木野郡主占有欲极强的目光敌视。

　　黛雅道：“凛风一刀？”

　　少女朝西木野郡主哭丧道：“你还说我不会被认出来喵！”

　　喵？黛雅有些凌乱，大侠还有这口癖？

　　西木野郡主叹气道：“一般人是看不出来啊，这位公子有何贵干。”

　　黛雅正色道：“久闻凛风一刀是江湖的正义，早晚会与三大邪人之首，黑龙会大龙首黑天无泽一战。本人知道黑天无泽正孤身一人在外，可以带大侠前去讨伐。”

　　少女兴奋道：“什么时候喵！”

　　黛雅道：“机不可失，就是现在。”

　　少女正欲回话，西木野郡主忽然一巴掌拍她后背，黛雅朝西木野郡主看去，赫然是一副你敢走我就跟你赌气的模样。

　　少女急忙回绝黛雅：“不用了不用了，公子为我带路连累了公子就不好了！”

　　话一说完，西木野郡主拉着少女就走，似乎已经在赌气了。

　　江湖上令恶人闻风丧胆的凛风一刀像猫一样往西木野郡主脸上蹭，发出喵喵叫。

　　黛雅木楞在风中。

　　她对凛风一刀还是挺了解的，她知道凛风一刀的名声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，她知道凛风一刀的内力雄厚无比，她甚至知道希先生为了借刀杀人搞死她还特意给凛风一刀送过机缘。

　　这么一个黛雅都不敢说能稳赢的大侠，怎么就被驯化成家猫了呢。

　　

　　黛雅去了自己便装时常去的那间酒家。

　　酒家朴素，老旧，菜的味道普通，唯一的优点大概是便宜。

　　黛雅不差钱，但黛雅喜欢这家店，不少年轻人也喜欢这家店，因为她们喜欢这家店的老板娘。

　　黛雅认为自己和她们是不同的，她喜欢这里，是因为这里的气氛让她感到平静。

　　她今天过的不安心，需要到这里来治愈一下。

　　不过当她看见柜台下摆放着花里胡哨的巧克力时，黛雅感到心烦意乱。

　　呜呼哀哉，连这么传统的酒家都被西洋传来的玩意玷污了。

　　老板娘见黛雅坐下，把小二招呼开，亲自过去点菜。

　　老板娘兴高采烈道：“公子有半年不见了，咱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呢zura。”

　　黛雅道：“这半年在家苦读，话说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？”

　　老板娘指着下巴抬起头，苦恼道：“咱也不知道，但今天有许多人送咱巧克力，是一种甜甜的zura。”

　　黛雅道：“花丸你这么贪吃肯定已经吃过了吧。 ”

　　花丸连忙摇头道：“客人送的东西本来就不能要，而且氛围好像很奇怪，就算是咱，也能忍住zura。咱是和姐妹学了怎么做所以尝过，做多了一点想给公子尝尝，还以为你不会来了zura。”

　　花丸递过来的巧克力，黛雅怎么看都比圣良收到的好看。

　　黛雅坚定道：“把今天收到的那些都卖给我！”

　　花丸正色道：“客人的礼物不能用来卖钱zura。”

　　黛雅道：“我不用钱买，这个给你，摆在柜台上面。”

　　那是她从鹿角堂带出来的东西。

　　在座的客人笑着把椅子朝远离两人的方向移了移。

　　“青春啊。”